比利时知名艺术家吕克·图伊曼斯(Luc Tuymans)的全新个展《好运》即将在卓纳香港画廊开幕。图伊曼斯从少年时期就开始对中国文化深感兴趣,后来曾多次访问中国。他的作品不仅与中国的传统与现代艺术形成了对话——他对中国现当代绘画产生了重要影响,而中国绘画的启发也在他的创作中可见一斑(相关作品可见于文末)。此外,图伊曼斯还以策展人的身份组织过多场与中国艺术有关的展览。
2007年,吕克·图伊曼斯与北京故宫博物院策展人余辉共同策划了展览《中国·比利时绘画500年》,展览先后于布鲁塞尔美术宫(BOZAR)与北京故宫博物院举办。以下策展文字首次出版于该展览图册。借本次卓纳香港展览画册出版之际,艺术家本人再次进行了细微的修改编辑。
展览图册《吕克·图伊曼斯:好运》将与展览同期出版,敬请期待。
展览现场,《中比绘画500年》
BOZAR布鲁塞尔国家美术宫,2007年
摄影:Philippe De Gobert
具体来说,我所选择举办的这场展览将引发一场弗拉芒15至20世纪艺术与中国明清及民国早期艺术的对话交流。而这两个时期基本上处在同一时间段。这次展览的主题是〝弗拉芒与中国世界观的对话〞。这一主题使我的同行——故宫博物院策展人余辉先生和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,即不仅要向世界展示绢本和油画作品,还要展示纸本作品、泥金装饰手抄本、印刷书籍、版画作品及绘图作品。这样做能够丰富展览整体内容。我们不仅是展出某一画科的代表作品——如风景画、肖像画、静物画、花草画等等,而是将这些作品置于一个更为宽泛的环境中,从而更加明确地向人们展示当今两国各自的世界观。本次展览主题〝层峦叠嶂后的帝国〞,取自1932年荷兰诗人及作家Jan Jacob Slauerhoff的同名小说。Slauerhoff曾在爪哇至日本的航线上做过随船医生,因此有机会访问中国。他精通汉语,甚至还将一些中国古诗译成了荷兰语。Slauerhoff的作品被认为是〝新小说学派〞的先驱。在他的小说中,时空交错,场景变换,相互冲突。他于1936年去世,享年38岁,他曾评论道,从空间距离上来说,这个世界变小了,但从人们的心理距离上说,这个世界更大了。也就是说,本次展览表达了两种世界观交汇所引发的多层意义。除此之外参观者还能够了解和记住那些图纸及地图展品。
布鲁塞尔美术宫(BOZAR)外景
本次展览首先在布鲁塞尔美术宫举行,随后在故宫博物院展出。这两个地点对于展现本次展览理念都具有非凡意义。布鲁塞尔美术宫自建成就作为一处多功能场馆,各派艺术在此交汇融合。该建筑形似迷宫,恰似为表达本次展览的平行时代感而设计。与它相反,众所周知,收藏了大量的艺术品的故宫博物院,是稳定与和谐的象征,也是〝万物汇聚〞的中心。尽管历史变迁、朝代更迭,却是明清两朝中央集权的象征。西方的情况则与之相反,深受政府更替之苦。这也使得人们的感知与感受以一种断裂开的方式延续下去。而这也导致人们的感知与感受会很快屈从于当权的世俗或宗教政权。在这种情况下,视觉思维之路就此开通。随着形势的变化,它们不断以新形式出现,并且回应着周围的环境。中国古典艺术则逃脱了这些方面的压力,相反本着和谐的观念着重表现形象。比如说,15世纪,由于基督教盛行,人们几乎没有机会培养业余艺术爱好,人类的所有知识都与基督教世界观联系在一起。这种状况直到16世界末期17世纪初期才得以改善。这就是我之所以认为本次展览展出15世纪伊始作品颇具重要性的原因,因为在这个时期,像凡.艾克这样的艺术家建立了对再创作(写实艺术创作)更具经验的方法,而这种方法更注重细节。这也首次使得西方视觉思维表现得更为清晰,尽管信仰教条的限制依然存在,但艺术创作已经远远超出了写实。
扬·范·艾克(Jan van Eyck)
《阿诺菲尼的婚礼》,1434年
三块橡木板上油画,82.2 cm × 60 cm
现藏于英国国家美术馆
《阿诺菲尼的婚礼》细节
“作品虽无作者款印,但依照画风及绘画水平分析,人物面部应出自意大利画家郎世宁之手,完全为西洋技法表现,以色塑形,淡化线条的勾描,注重解剖结构和立体感。图中人物的服饰及衬景竹梅、文房、家具等则明显带有中国画家金廷标的笔墨特点,画风工细规整,多以中锋运笔勾勒,线条富于顿挫、提按变化。由中西画家联笔承旨创作、各展艺术才能是乾隆朝宫廷绘画的一大特点。”至此,中西方视觉思维的首次分歧呈现出来。西方模式的发展同信仰变化有关,并以揭示事物形象为出发点。而中国模式则注重事物的整体形象及其概念。这种形象看似更具哲学基础及典型意义。这是由于它通过传递有启迪作用的道德观念改善了人际关系;它通过描绘山水景物的高雅韵味反映了儒家思想的价值体系。〝价值〞与〝诚实〞的理念是开启中国艺术之门的钥匙。观众应不仅仅拘泥于这些形象本身,这样才能体会其更加深远的意义。形象是思想理念的集中反映。在故宫博物院工作期间,我曾出席了这一活动,我惊奇地发觉,我国15世纪艺术作品具有多种宗教内涵,如原罪。正是这些宗教内涵将裸体画引入西方艺术,但对中国同事来说,与我们的情况相反,这并不具有那样多的映像价值。而当我欣赏中国作品的时候,尽管这些作品年代久远,但对西方人来说它们倒像是现代作品。画中的形象或散布或陪衬,体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构思和表达理念。基于这种思维,天空没有进行描画,而仅仅作为背景。这就赋予观众以想像的空间,他们可以通过一些细节形成自己心中的形象,并将其融入作品之中。这种体验使我更加认识到这次展览的重要意义:通过视觉上的对照解释这种复杂性,而非仅仅筛选出显而易见的差异,相反应该从每幅作品的内在品质入手,展现这些差异。中国同行很快认识到艺术品不能单独摆放,而应该形成整体环境陈列。这点非常重要。他们还强调在每张绘画作品和他们的书法作品下添加评论十分重要。这也无可厚非,因为在中国艺术中,绘画和书法几乎被等同视之,融为一体。印章也非常重要。通常一幅绘画作品是画家、诗人、书法家和印章制作者通力协作的成果。展品中有一幅马背骑士的画作:画上的马是一位意大利人所作,而景色则出自中国画家之手。这种创作形式同西方常见的方式大相径庭。在西方,一位画家创作形象,并刻意地通过转喻将形象提升至映像高度。
西方艺术家同东方艺术家展示保护和保存作品的方式有很大的不同,东方人往往将作品整齐紧凑的存放起来。西方艺术家将他们的油画作品展开放在架子上,大小、尺寸不会有什么变化;而中国人则将绘画作品卷起来。这也表明了中西方在如何展示或永久保存作品上,秉承着完全不同的理念。对此你可能有些疑惑:这些画作是为谁而绘制的呢?谁会欣赏到它们?又有谁无法领略到它们的风采呢?中国画家主要分为三类。宫廷画师由宫廷招募而来,他们供职于紫禁城的高墙之内。而宫廷外的职业画家的绘画活动更自由得多了,但没有宫廷画师有那么优越的绘画条件。还有一类被称为〝文人画家〞,完全是自主创作,独立于宫廷之外。众所周知,他们为一个特殊的群体工作,不面向公众。对彼得·保罗·鲁本斯来说,他显然将这些公共场所(如教堂)展出的画作当作最重要、最能体现其雄心壮志的作品。他事先设计好作品的尺寸,甚至连它们与观众的距离也考虑在内。基于这样周详的设计、安排,这些形象(创作)显然不仅是为某人而作,而是为了向大众展示。从这种意义上说,它们更像是影片映像的预示:鲁本斯以一种类似摄影的方式,尝试捕捉形象甚至动作,以此留给人们一种(动作)正在同时发生的印象。他的作品设计极具说服力,完全符合耶稣会倡导的反宗教改革及人文教育的气氛。
图伊曼斯的许多作品中都可见中国传统艺术的影响与呼应
图伊曼斯的许多作品中都可见中国传统艺术的影响与呼应
吕克·图伊曼斯(Luc Tuymans)
《山》,2016
布面油画
283 x 187.5 cm
中国艺术将距离视作一种真实的反映,要从特定的视点去感知。而这一视点通常是垂直的,位置保持在一定高度。除这种情况之外,画中形象几乎是真人大小,起装饰作用,内容多取自寓言。由于历史悠久,它们都有着丰富的内涵。尽管中国画后来在西方的影响下发生了转变,但古代中国画家从不以近景限制他们的观众,而是采取透视画法——三维再现营造虚幻效果或窗口取景。乍一看,中国画像是由星星点点的比划拼凑而成,既不给人以深度的感觉,也没有前景和背景之分。这表明,中西方艺术对时间感觉和视觉化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。除了展开挂起的绘画作品和纸本作品之外,还有一些展开陈列在桌子上的手卷。它们中有些长达20米,无法一下子尽收眼底。与架上作品不同,作者将画上内容按一定顺序一一展开,使之具有空间上延展的独特动感。这些长卷首尾清晰,但由于它们的独特个性,中间部分难以辨认。它们有些像西方的全景图,但它们不是固定的,长卷上的形象似乎慢慢竖起来了似的。中西方绘画还有另一个更加重要的差异:中国艺术中肖像画的价值微乎其微,而在西方,这一流派则拥有非凡的地位。另一个差异是中国绘画中不表现阴影。在中国艺术中认为阴影不洁净。而在西方绘画中,对光影之间变幻的描绘则占主要地位。吕克·图伊曼斯(Luc Tuyamns,右一)在《中比绘画500年》的开幕酒会上无论在弗拉芒还是中国,18世纪的作品质量都不是很高。在弗拉芒,人们着重表现资产阶级的日常生活;而在中国,宫廷生活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。到了19世纪和20世纪,这种情况在两国才有所改变,但是随着交通的发展,两国相互间的影响加深了。本次活动的目的是在展览期间使双方在多种层面上进行交流,从而理解古代大师的杰作。我希望,通过展出作品,这次展览能够使双方相互交流并达成共识。我认为,这次展览将促进两国进一步加深了解,不仅使两国的过去生动起来,也是对两国的未来进行展望。
卓纳画廊是位处纽约、伦敦、香港及巴黎的当代艺术画廊,现代理近70位在世艺术家和已故艺术家遗产,拥有过百人的专业团队。画廊自1993年创立至今,成功举办了众多具开创性的展览。卓纳画廊活跃于一级和二级艺术市场,一直致力于培育艺术家的职业生涯,当中许多已在当今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列。